四荒远野
故乡松竹老,阻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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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子博。试验田,各类文章杂乱堆放中。
 

《【外乡人日记】梦魇手札(8)》

本篇加斯科因/亨里克

(当外乡人骚操作之后,这鱿鱼失手掉了八音盒)


8.声音


他蹲在地上细细检查那泥土。潮湿的地面有新翻的痕迹。重叠的墓碑没有铭刻,只有累累斧痕。收拾这里的人——如果真有过这么一个人,特意清理了一片杂生的荒草。而这唯一的空处落满了月光和露水,它们托起了加斯科因的小八音盒。他最亲爱的老朋友,他的珍宝,小小的八音盒装着一只唱歌的夜莺,假如这时有活人的手指为它上紧发条。

它不该在这。亨里克的眼眶干涩,枯竭的喉咙发出格格的声响,沉重的气流徒劳地推着咬紧的齿列。他的舌头失了灵,一枚生锈的齿轮和它的主人同样近于报废,因为他分明在催促着它,说一句话,哪怕一个词也好,如果那是加斯科因会想要听见的!可兽化者被侵蚀成空的躯壳总是剩不下什么,他的老朋友甚至没能留下一个属于死人的耳朵。

不该出现这一幕。这精巧珍贵的老物件明明只适合放在丝绒的垫子上,放在加斯贴着心口的衣袋里,而不是在这里,在尘埃和灰土堆,泡着血和泥浆。

但一个声音却在对他说,别这样,别那么惊讶。天啊,这声音。一道闪电。一阵微风。它究竟徘徊在他冰冷得像块石头的心口,还是在他的耳畔?

你不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吗?

是加斯科因。

他用布条蒙住了出现兽化征兆的眼睛的朋友,一个信徒,一位好人,高大俊朗,稳重又温和,就像他在亨里克记忆中那样,他一定还用绷带缠裹着眼睛,无形的手放在虚空中肩膀的位置。这来自过去的幽魂此刻停在老猎人的身侧,在墓园中与亨里克并肩而立,伴着他头上冷冰冰的月光和脚下孤零零的影子。你看看你,亨利我的老伙计,他的老朋友悄声说道,除了亨里克谁也没有听见。

你看你都成了什么样啦。

我还能是什么样?亨里克看向那墓碑,一个模糊的矮个子人影映在有些凹凸不平的表面上。感谢面罩遮住了他的脸,所以他可以假装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扭曲得像个疯子,一个疯子正被已死者的幻觉拜访着。这样,他就能继续平静地和加斯科因说话。

是啊,我料到了。可它应该来得更晚点。

他对那幻觉说话。或许他的嘴正将这句话说给了自己的耳朵。

我已经老了,只靠着血疗在猎杀中活到了这个可悲的年纪。我才是那更年长的那一个。

而后半句话他便没有说出口啦,老猎人不是个多话的人,这暗处的想法甚至不应该对幻觉开口。亨里克早已做好拥抱死亡的准备,毕竟一个时日无多,无牵无挂的外乡人最适合那些危险任务,他也没想过推脱。但加斯科因不同,野兽污浊的血不应该再脏了他的手。一个丈夫与父亲不适合伴着亨里克在黑暗中游走,他得离开那房子。而加斯科因会在另一种意义上陪着他,他的搭档还停留在光明的日子里,他将永远在那里伫立于亨里克向死亡奔流而去的记忆之河。于是老猎人作别他的搭档就像作别一个温暖的梦乡,带着回忆,他与同盟来到禁忌森林。他追猎风闻中的不洁,在死亡的边缘行走。他知道在迫近的可能终点前他将独自一人,这个事实折磨着亨里克,却又能同样给予他安慰。随回忆中伫立的加斯科因浮现的将是这被老猎人认作勇气的动机,每当濒死的时刻,他就能前去啜饮一口其中极端的苦楚与甘甜。

亨里克一度可能将于死神面前安然倾倒这苦水,但看看现在吧,无望已令遭受苦闷与折磨的一切价值烟消云散。唯独这点甜蜜是亨里克仅剩的东西,它甚至还从他的记忆中活了过来,一个脑中的呓语萦绕在耳畔。

在驻守的日子里,每逢遭遇亚楠的影子他就会想起来这个,想到成家的加斯科因和孤身一人的亨里克注定走向两条路,想到短暂的欢乐像黄金一般宝贵。他最亲爱的老朋友,他黄金般的好日子会结束,这一天总会到来。在发现加斯科因兽化的症状后,亨里克就知道了。

可为什么它会来,在这个时候,在老亨里克注定的悲惨死亡降临之前?

亨里克看了一眼石碑。它上面只映出了一个人的面孔,他的脸就像月亮般惨白。

我应该早点回来。

别这么说,亨利。你没法料到这个。人怎能揣测神的意旨呢?他的老朋友用惯常的口吻说道,平静地就像一个死者。

那也许动手的就会是我。应该是我。

别这么说。

只能是我。加斯,你知道我绝不会让你受罪的。

亨里克看着墓园中凌乱的战斗痕迹,在脑海中重构当时那场惨烈的厮杀,老猎人丰富的经验帮助了这个过程,也令那些细节像毒药般侵蚀他的神经。于是现在他能感觉到一簇火焰在胸腔里猛烈燃烧,迸溅的热量似乎就要将他从中间撕成两半。好极了,现在亨里克知道他该做什么了。但他的脚就像生了根一样留在原地。他怎么走得了?他的加斯科因正站在他的身侧,一个过去的幽灵跨越死亡的界限向活人开口。

拿走它吧,亨利。那幻觉向他做了个手势。亨里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看见,又是幻象。他的加斯科因明明站在他身侧。一个已死之人宛如生者的呼吸就像风一般,无拘无束地穿过毫无温度的月光,正轻轻地拂着他的耳畔。

你得留一个纪念。

可纪念已经不重要了。再没有什么是值得纪念的。

你得拿上它。他的加斯科因说道,先拿上它。你总会弄明白的。

触碰到那八音盒时猎人的脉搏漏了一个拍子。异样的空洞感在胸膛里冲刷回荡,就像有风在肋骨间轰鸣着。他们都说老亨里克是个没有心的猎人,对极了,不然它为什么没在这时发出破裂的声响呢?

你打算先去哪儿,我的老朋友?你得先去看看孩子们,别管死人的事了。你得看看那些活着的人。这个理智的声音温和地劝导他,亨里克决定这也是加斯科因的话。对极了,他会听从这个意见。于是猎人跳起来向外跑去,横冲直撞的架势仿佛一头被袭击的鹿。

“我得去找到孩子们。”他自言自语道。八音盒被揣在斗篷下,和几支采血瓶放在一起。在跑动时他不得不拿手按住头上的帽子。沉默的加斯科因陪伴着他,这老伙计从来不多话。伴着呼呼的风声亨里克来到了广场,冲着沿路跌撞着扑过来的疯子连连开枪,大口呼吸着被兽血玷污的空气。背后冲出了一条狗。亨里克甚至懒得大声诅咒点什么,漫长的猎杀生涯已令他想象不出轻松的,毫无痛苦的战斗。何况他熟悉这个。亚楠的街道与刺痛神经的危险预感,令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过去的日子里了。

注意后背。加斯科因的提醒在耳边响起。亨里克用一记干脆的猛击回复了这及时的示警。那畜生打着旋儿飞了出去,头颅的碎片在墙面上刷出污秽的红色。他凝视着这被兽性变作空壳的残骸渐渐消失的样子,试着计算花费的时间。之前亨里克从未想过去注意这一点。想到这里他又移开了目光。他不想伤了加斯科因的心。

绕过这里就是他的目的地。亨里克抬头看了一眼月亮,再次扶稳了风帽。他要去见孩子们。假设不那么赶时间,他还会先去擦洗自己沾满血污与灰烬的脸。

很快,老猎人来到了房子前。灯是熄灭的。可怎么会呢?他感到天旋地转,周遭的景物在视线中突然模糊了。只有黑暗围绕着他。这黑暗中陪伴他伫立的是他的幻觉加斯科因。

呼吸。快一点,亨利,呼吸!你需要空气。

在空气再次充盈他的肺之前,亨里克下意识地扶了他的焦黄帽子。这样,一个人的饱受折磨的神情就不会被月亮的光芒所揭穿。

“她们或许出门了。”他战栗的声音不自觉地脱出了口,然后立刻顿住了舌头。加斯科因正看着这一切!他活该负疚,为他死去的老朋友号叫如野兽,找点法子宣泄濒临爆发的情绪,这击垮了亨里克的悲惨事实将令他熊熊燃烧如一团充满怨恨和暴戾的篝火。但在感觉到身侧的加斯科因时,他的全部勇气都化为乌有了。

他感到无助,虚弱又痛苦。

再努力想想,亨利。想想她们会去哪儿?

这幻觉,这耳边从未离去的声音就像一线不真切的希望。亨里克伸手过去但抓了个空。当然了,加斯科因是他的幻觉,他怎么能碰到幻觉的手呢。

我会弄明白的。他匆忙地回复道。老猎人的手指打着颤,但他的声音不再磕绊了。在接下来的路途中他拨响了那枚珍贵的物件,单调的旋律在亨里克漏风的口袋里重复地响起。他指望着这音乐会令女孩们从藏身之所里出来,站到面前,令猎杀之夜天顶上巨大的月轮照亮她们完好无缺的小小躯体,玫瑰色的光洁面颊,头顶打卷的浓密棕发,以及属于孩子们的灵活又结实的圆润手脚。

但是她们没有。八音盒内的音乐一遍遍奏响,而月亮下只有亨里克与他的影子,跋涉的足迹拖过泥潭与血泊。

加斯科因始终陪伴着他。一个幻觉用着记忆中的声音和语气对亨里克说话,为一切人的命运祈祷。别为我浪费时间了。他告诉加斯科因。可他的加斯科因神父和往日一样平静地低语,向亨里克宣布他当然会为他的老搭档祷告。太多遍了,那熟悉的祷词响起时亨里克甚至能接续上一两句,用类同于神父的口吻。

全能的,永恒的天父,请怜悯那无辜的孩子们吧。加斯科因正在祈求着。这时他就会在心里默默念道,只管降罪于我们吧,这些过错都是我们犯下的,尤其是我。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就尽管来惩戒我的骄狂与无知!

怜悯他们。你要怜悯他们。


亨里克知道加斯科因死了。一个兽化者,死后本应什么都无法剩下。但他决定那声音来自他最亲爱的老朋友。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全部的直觉,一个尚保有理智的人所有的良心,那是加斯科因神父在对猎人亨里克说话。他的兄弟,于出声时给予提示,在沉默时为他祷告。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当找到了那个外乡人时,亨里克没有立刻用水银子弹打穿他的头。

“我把年轻的那个带去了尤瑟夫卡诊所。”外乡来的猎人,张凉正凝视着他,黑色的眼睛里闪过担忧之色。这是个新手,一个猎人没有戴好风帽和面罩,而是将人类固有的软弱与终将到来的疯狂坦露在外。当亨里克的手指从扳机上挪开时他甚至明显地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身,跑了两步,从岩石缝隙中拔出手杖。

拔出手杖的过程显然有些费力,他小声骂了句什么,接着回头看向亨里克,脸涨红了。

果然是个新人,一个猎杀之夜来到亚楠的外乡猎人。别对他太苛刻了,亨利,这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加斯科因在他耳边说道。维琳会没事的,你知道,那位尤瑟夫卡医生是个可靠又仁慈的女士。

是啊,他赞同道,可是加斯,这毕竟是猎杀之夜,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于是他还是稳稳地端着枪,指着对方。当那谨慎的视线中浮现出同情时,他都没有动摇分毫。

“我亲自护送她过去的。”那年轻人信誓旦旦,“我亲眼见到医生为她打开了门。”

“带我去。”亨里克要求道。他得去确认一下,无论如何。但话音未落他又改变了主意。外乡的猎人告诉他加斯科因的另一个女儿下落不明,而他正在寻找那女孩。这件事同样刻不容缓。至于确认维琳的安危,亨里克当然会亲自去一趟,张凉若是个出色的骗子,那么亨里克会追猎他直到天涯海角。

他默想了这报复将如何发生,接着心满意足地想起了接下来要做的事:加斯科因会跟着他,他们将去尤瑟夫卡诊所探望那姑娘,她会安安全全地。或者他还可以将八音盒交给她。这承载了珍贵回忆的事物能在一个凄凉夜晚奏响昔日的声音,它应当陪伴那女孩。至于老亨里克,老去的孤独猎人有他的幻觉作伴,黑暗里始终站着他的加斯科因,他已经习惯了与它相处。

“如果我找到了另一个,我会把她带去欧顿小教堂。你可以去那里找我,如果我不在,就托那里的人给我带句话。”

张凉时不时看他一眼,对这奇特的沉默,他感到十分不适。他大概也知道亨里克对杀死了搭档的人能有什么观感。于是这年轻猎人在道别后匆匆地走了,只留下亨里克与加斯科因默默无言。

他们走在猎杀之夜的亚楠街道上,被诅咒的月光与暗影交织着,如潮水般漫过布满血迹的石板,远处,那些被兽化症侵蚀的游荡市民举着火把,提着镰刀和枪械,不知疲倦地走成一个闭环。但走过这里不是件难事。加斯科因说道,你或许该去一趟我的家。你知道的,亨利,我在家里存放了不少物资。你知道它们放在哪。那些采血瓶,总该有人来使用它们。

不。

亨利,听我说。

不,亨里克说道。我不会闯进那里。我不会碰你锁上的门。

你知道我不会为这个怪你的。

我知道。亨里克回答道,接着加斯科因沉默了。

他没打算进那间屋子,他也完全可以走另一条路。但亨里克的脚却不知不觉走向了那个方向,他避免去想其中的原因。在早些时候亨里克已发现,那八音盒中的旋律能让他有时沸腾有时麻木的脑袋冷静一点,何况加斯科因会乐意听到这个。于是这时他拨动了盒上的机括,金属簧片在滚筒经过时发出了叮咚声。他先前会全神贯注,把心思放在旋律本身上,聆听曲子时加斯也会沉默不言,毕竟宁静的同行之路是旧时光的重现。但现在亨里克心烦意乱,他宁可再次听见幻觉的声音,但加斯科因始终没有说话。

在走向这不是目的地的终点时,他机械地挪动着步子,带着麻木与厌恶看向不断出现的兽化症患者,地上肮脏的血迹与反光的石板。他一会儿去想着曲子结束后他将和加斯说点什么,一会儿去想他待会儿走到那座屋子前面,他会怎么掉头离开,走向诊所。随后他开始想这熟悉的平静仍会令人尝到回忆中的甜蜜滋味,他是多么痛苦地一再告别他的朋友,在幻觉中听到一个死人的声音。然后他想起那时他的心是如何跳得砰砰作响。

他为什么还是往那边去?这问题不是加斯科因的,是他自己的。他并不知道答案。

终于那房子映入了老猎人的眼帘。这亨里克曾匆匆告别的家,高大的屋舍陷入一片黑暗,被凄冷的氛围萦绕着。这里已经没有人了,他也没打算取走里面的东西。他应该就这么离开,那女孩还在诊所里等着他。但亨里克依然站在原地,瞪视着栏杆后黑洞洞的窗口,当回忆起壁炉明亮温暖的火光时他抬起手来扶正了帽檐。他极力回想着自己是怎么在猎杀之夜浪费时间地,艰难地走到这儿的,但这些经历似乎蒸发了,变得无法理解。面前吞没视线的黑暗就像一个提示,亨里克省悟到他应该抛下这空屋去找生还的孩子们,他必须出发。

但这时一阵绞痛从他的心口传来。黑夜中,隐隐传来疯子或野兽才能有,撕裂喉头窜出的叫喊。这些就像毫无意义的风声一般被老猎人忽略了。亨里克抓住了那八音盒,几乎透不过气,冰凉的触感唤起了墓园中的回忆,在体验着这前所未有地,令他被击碎成无数片的悲痛时,那扇黑洞洞的窗全然抓住了他的视线。而同一时刻,从记忆中浮现的屋宅光辉四射,正透过这扇窗,为他呈现着生命中有过的全部欢乐。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后的那片黑暗。不知何时音乐停下了,而他号哭出声,这声音盖过了耳边所有的野兽发出的嚎叫。


亨里克在尤瑟夫卡诊所前再一次碰见了那外乡人。他是如何这么快从亚哈古尔赶到这儿的?一个疑问滑过老猎人已然麻木的头脑,但他只是冷漠地站在那里看他,直到张主动打了招呼。

“你敲了门吗?”见亨里克摇摇头,他继续道,“那么跟我从边上走吧,绕路太耗费时间了。亨里克,相信我,这里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感觉不太好。”

他比划着翻墙的动作。

哦,亨利。你打算这么干吗?加斯科因的平稳的声音在胸腔里震动,就像一阵笑声。

别太高兴,亨里克提醒了它。那个外乡人没有说谎。 我们得小心点。

他们直接来到了二楼。张凉用细剑撬开了窗户,在探头张望后率先钻了进去,随后是亨里克。的确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诊所里静悄悄的,没有病人的呻吟,也没有避难者们活动的声响。两位猎人凝重地交换眼神,一前一后地在二楼搜寻着,轻轻的脚步踏过木地板。医生并不在诊所。站在楼道上,那外乡来的猎人闭上眼睛,就像传言中拜伦维斯的那些学者们,他在感应片刻后用手指了一个方向。

一个房间。亨里克推开门,他没有看到什么不同之处。而张从他身边经过,径直走向那张书桌,翻看着上面的资料,神情越发专注。

“我先去找维琳。”亨里克说道。他离开了那里。无论尤瑟夫卡医生身上有什么古怪,我们得先安顿我的女儿,加斯科因赞同道。

他握着火枪,两脚交替着在木地板上缓缓移动着。那是什么声音?

亨利,那不是你的幻听。那的的确确是某种非人之声。

接着他们一起看见了,那个星蓝色覃状生物摇摇晃晃地走过来,那模样就像禁忌森林中游荡的那些怪物,时不时被联盟撞见,清剿的畸形存在。没人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某些风传指向了曾在禁忌森林活动过的学者们,甚至教会,但那只是一些设想。它们是怎么进到诊所里来的?亨里克瞥了一眼敞开的后门。那里吹入的风带着老猎人熟悉的气息。某种不可细思的隐忧消去的同时,焦虑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他得立刻找到那女孩。天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会碰见什么。

亨里克向那怪物开了枪,接着挥舞着锯肉刀冲了过去,一下,两下。注意背后和右侧!他的直觉,他的加斯科因警告道。在一次匆忙的翻滚后他躲开了飞来的光点。八音盒跌出了他的口袋,那小物件翻滚着向楼下跌去。追上来的蓝色怪物伸长了手臂拍向他的头。这一回他跳步退后,又冲了过去,展开的锯肉刀在砸落时带起呼呼风声。

面前的怪物发出了奇特的鸣叫。他耳膜震荡,头痛欲裂。

为什么是灰败的颜色?他盯着那四溅的“血”。

为什么不是红色的?

他继续挥砍了不知多少次,红色始终没有出现。但这已经无关紧要了。奇特的满足感顺着浸没在这些液体中的锯肉刀传来。

小心,亨利!

是加斯科因的声音。这令亨里克暂时摆脱了猎杀的影响,他的声音,伴着肩膀碎裂的痛苦。他弄出来的动静大概引来了大部分怪物,这再好不过了。亨里克躲开了又一轮攻击,接着绕到它的身侧开枪。这一个比上一个好对付得多。加斯科因提醒他,先注射血液,亨利。

你看出来了吧,我已经快疯了。

你不会。加斯科因说道,你还有事情得做完。

他的手掌没入了那东西的“血肉”,接着用力往外拉扯。这是最后一个。他看着对方变成光点消散后,才开始摸索着拿起采血瓶。

我相信你。

我也相信你,加斯。亨里克凝视着那瓶血液,过了好一会儿,他放下了它。他不能让自己成为一个麻烦。女孩儿们还活着,她们会平平安安的。至于他自己,这后果是老猎人早已预料到的。在当初离开那房子时,亨里克已为故事的结局做好了准备。现在,他即将前去真正与死人作伴。于是他想到了加斯科因,想到了那些道别和再见。在死亡降临之前他再度感到了自己冰冷的心脏正跳得那样厉害。

八音盒就在不远处,但他已经没力气过去拿它了。这倒无关紧要,它本来就只是暂时地属于亨里克。

“我把它送来了诊所。”

他自言自语道。加斯科因听到了吗?或许他得去拨响那簧片,于是那躲藏的女孩就会听见,她会沿着音乐找到父亲的遗物。或者别出来也行,那年轻人会过去找到她。老猎人已经为他扫清了绝大部分障碍,没有什么能挡着他的路。

“就像过去的日子。你总是看着我的后背,你看,我们做得很好。”

他坐到了地上。

跌撞的脚步声从背后响起。外乡猎人匆匆地跑了过来,还攥着一卷医生的笔记没有撒手。他看上去面色奇怪的苍白,眼睛又冷又亮。

“你来晚了。”亨里克说道,“战斗已经结束了,小子。”

“哦……是的。”

张讷讷点头,抿着嘴,接着转开了眼睛。他大概是看见了地上的八音盒。亨里克的视线陷入了一片昏暗,他的手指是否指向了那个珍贵的纪念?这个念头已经开始飘散,周围的景物也开始不见了,但黑暗中始终站着他的加斯科因,一个声音持续地占据了他的心。

“去找她。”

或许他说了这句话,或许没有。这时他全心全意地听着加斯科因的声音,他最亲爱的朋友低沉的声音在为他祷告。而他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去,毕竟这些祷告已在他的耳边响起了千百遍。

永恒的天父,你从不离弃我们。

不让我独自面对考验。

他的幻觉。加斯科因终于拉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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